方子白谨厚朴实,而无佻薄难近之态,或有裨于弟。弟若欲延之,则另派员署和州也。刘冰如一信抄阅,系寄湖北司道者,读之寒心。李黼堂在湖北偶一蹉跌,便若半身不遂者,不知真病乎?抑装病乎?顺问近好。
国藩手草
◎评点:为文宜专从“简当”二字着力
老九作为贡生,不是不能握笔为文,他为文的毛病在于枝蔓,也就是曾氏曾经所指出的:不嫌没有话说,而是嫌说得太多。故而今后宜从简捷精当处下功夫。信中所说的云仙,即郭嵩焘,此时正在扬州做两淮盐运使,即将被擢升为广东巡抚。信中所说的韫翁,即刘昆,字韫斋,此时正在京师做鸿胪寺少卿。此人为道光二十一年的翰林,做过湖南学政、内阁学士、工部侍郎等官,以知文名世。郭为曾家老友,刘与曾家无交道;郭在扬州,文士不多,刘在京师,人文荟萃,所以曾氏认为老九将文章寄郭可以,寄刘则不可。
为提高老九的写作水平,曾氏曾亲自选了贾谊《陈政事疏》、诸葛亮《出师表》等十七篇文章予以逐段点评,又在文后予以总体评议,以便老九识别为文津筏,吸纳前人之长。这些点评连同文章一起,取《诗经·小雅·棠棣》中“脊令在原,兄弟急难”的诗意,命名为《鸣原堂论文》,收进了曾氏全集。
致沅弟(同治二年七月二十一日)
沅弟左右:
二十日接十六日信,二十一日接十一日交雷哨官信,具悉一切。
杏南未愈而萧、伍复病,至为系念。亲兵独到而丁道之匠头未到。丁道以前二年在福建寄信来此,献磞炮之技。去年十一月到皖,已试验两次,毫无足观。居此半年,苟有长技,余方求之不得,岂肯弃而不用。渠在此无以自长,愿至金陵一为效用,余勉许之。至欲在雨花台铸炮,则尽可不必。待渠匠头来此,如需用他物,或可发给,若需锅铁及铸炮等物,则不发也。
凡办大事,以识为主,以才为辅;凡成大事,人谋居半,天意居半。往年攻安庆时,余告弟不必代天作主张。墙濠之坚,军心之固,严断接济,痛剿援贼,此可以人谋主张者也;克城之迟速,杀贼之多寡,我军士卒之病否,良将之有无损折,或添他军来助围师,或减围师分援他处,或功隳于垂成,或无心而奏捷,此皆由天意主张者也。譬之场屋考试,文有理法才气,诗不错平仄抬头,此人谋主张者也;主司之取舍,科名之迟早,此天意主张者也。若恐天意难凭,而必广许神愿,行贿请枪;若恐人谋未臧,而多方设法,或作板绫衣以抄夹带,或蒸高丽参以磨墨。合是皆无识者之所为。弟现急求克城,颇有代天主张之意。若令丁道在营铸炝,则尤近于无识矣。愿弟常存畏天之念,而慎静以缓图之,则善耳。顺问近好。
兄国藩手草
弟于吾劝诫之信,每不肯虚心体验,动辄辩论,此最不可。吾辈居此高位,万目所瞻。凡督抚是己非人、自满自足者,千人一律。君子大过人处,只在虚心而已。不特吾之言当细心寻绎,凡外间有逆耳之言,皆当平心考究一番。逆耳之言随时随事皆有,如说弟必克金陵便是顺耳,说金陵恐非沅甫所能克便是逆耳。故古人以居上位而不骄为极难。兄又及。
◎评点:识为主才为辅人谋半天意半
曾氏在这封信里提出一个很重要的观点,即凡办大事,以识为主,以才为辅;凡成大事,人谋居半,天意居半。
办什么事,能办不能办,什么时候办,大体规划及其前景预测,这些方面均属于识的范畴。识,得之于学问,也得之于阅历,同时也得之于天赋智慧。